“主理人”一词已从特定圈层的小众术语,演变为一个反映社会消费与文化变迁的流行概念。本文旨在分析“主理人”概念的兴起背景与核心内涵,探讨其在传播学与舆论学层面的理论逻辑,并着重研判其在泛滥化使用中所出现的“人设化”、“泡沫化”等负面异化倾向。最后,基于其正反两方面的演变规律,为新时代政府部门开展公共传播与形象塑造工作,提供相应的对策思考。
“主理人”概念的流行,标志着社会消费模式正从传统的“商品消费”,向更注重情感连接和价值认同的“意义消费”和“人格化消费”转型。在当前的社会语境下,“主理人”已不再是“创始人”或“经营者”的同义词,而是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符号意义。一个被称为“主理人”的个体,通常被视为其所主理事业的审美与品味的最终定义者、品牌理念的人格化身、以及特定社群的精神内核。消费者对其产品或服务的选择,在很大程度上,是对“主理人”所代表的生活方式、价值主张和社群归属感的一种认同与投射。
“主理人”现象的火热,是多重经典传播规律在当前社会媒介环境中共同作用的体现。首先,它印证了“两级传播”理论的当代有效性,“主理人”作为垂直领域的“意见领袖”,其基于专业知识和人格魅力建立的信任关系,远比传统广告更具说服力。其次,它精准地满足了公众,特别是青年群体的“使用与满足”需求,即通过消费选择来强化自我认同(个人整合需求)和寻求社群归属(社会整合需求)。再者,一个有故事、有温度的“可辨识的创造者”,能够有效地激发消费者的情感共鸣,形成强大的情感溢价。最后,每一个成功的“主理人”品牌,都是“长尾理论”的生动实践,他们通过精准定位,服务了互联网时代得以被发现和被满足的小众、细分市场。
然而,随着概念的泛滥化使用和商业的过度包装,“主理人”正在经历一场“祛魅”,其负面效应与舆论风险日益凸显。当前相关的负面舆情,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:
首先,是“人设”与“产品”的严重脱节。许多所谓的“主理人”,将核心精力置于个人形象的社交媒体营销和“故事”的过度渲染,而忽略了作为立身之本的产品质量、供应链管理和客户服务。当消费者被“人设”吸引而来,却体验到平庸的产品和糟糕的服务时,巨大的心理落差会迅速转化为“被欺骗感”和强烈的负面舆-论。
其次,是对“新消费主义陷阱”的普遍反感与嘲讽。“主理人”概念的流行,恰好与近年来社会上对部分以上海等地为代表的、过度强调“精致感”、“仪式感”的生活方式的审视与反思相碰撞。在许多网民看来,大量的“主理人”品牌,正是将普通商品通过新名词、新包装进行过度美化,并以此为由大幅提价的典型代表。因此,对“主理人”的吐槽,在很大程度上,也是对这种“精致消费主义”泡沫的嘲讽,是一种追求“质朴”、“实在”、“性价比”的逆反性社会情绪的集中体现。
最后,是个人品行“翻车”对品牌的毁灭性反噬。由于品牌与“主理人”人格的高度绑定,一旦其个人言行出现负面事件,将毫无缓冲地、毁灭性地反噬其品牌声誉,引发消费者的集体抵制。
“主理人”从兴起到异化的完整舆论周期,为政府部门开展公共传播和形象塑造工作,提供了深刻而平衡的启示。
第一,政府形象的“人格化”塑造,其根基必须是“专业化”的公共服务。我们可以推出代表性的“公共事业主理人”,如优秀社区干部、模范窗口人员等,但其所有形象的塑造,都必须建立在扎实、过硬、可检验的本职工作和公共服务之上。任何脱离了优质服务的“人设”包装,都将面临反噬的风险,必须确保公众认知到的是一个“做得好,也善于沟通”的实干者。
第二,政策沟通需要团结“议题主理人”,但更依赖于“事实基本盘”。在面对复杂的公共政策争议时,团结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进行专业解读是必要的。但政府自身必须提供翔实、透明、无可辩驳的数据和事实,作为所有讨论的“基本盘”。不能将回应公众质疑的责任,完全外包给外部专家,官方的权威声音和扎实行动永远是舆论的“定盘星”。
第三,要警惕“个人IP”的脆弱性,致力于构建“组织性”的公-信力。在进行城市或部门形象塑造时,过度依赖某一个“明星式”的个人IP,存在巨大风险。更稳健的策略是,构建一个由多位优秀代表人物组成的“群像”,并最终将公众的信任,从对某个具体“人”的信任,引导到对整个组织、整个制度的信任上来。这才是更具韧性和可持续性的公-信力建设路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