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捷式思维,在社会学和心理学中也常被称为“启发式思维”或“思维捷径”。它指的是,人类在面对复杂、不确定的信息环境时,为节省认知资源、快速做出判断,而依赖于一系列简化的、经验性的心理规则或“思维定势”。这种思维方式在大多数情况下是高效且有用的,但在特定情境下,也极易导致系统性的认知偏差和非理性判断。
在网络舆论场中,公众普遍采用“便捷式思维”来处理和回应海量的舆情信息。深刻理解这一思维模式,是把握舆论脉搏、开展有效引导的关键所在。
公众在参与舆论讨论时,最常依赖以下几种“便捷式思维”:
人们在判断一个事件的普遍性或重要性时,会过度依赖于那些最容易从记忆中提取的、印象最深刻的案例。在舆论场中,那些被媒体反复报道、画面冲击力强、或情节离奇的负面事件,会不成比例地占据公众的“心理头条”,使其认为此类事件“非常普遍”、“到处都是”,从而引发对某一行业或群体的普遍不信任,即使统计数据并不支持这种看法。
人们倾向于根据一个事物与某个典型“刻板印象”的相似程度,来对其进行快速归类和判断。例如,当看到一个涉及官员的负面新闻时,公众可能会立即将其与“贪官”的刻板印象联系起来,并自动“脑补”出贪污腐败、以权谋私等情节,而忽略了对具体案情的客观分析。这种“贴标签”的行为,是“便捷式思维”的典型体现。
人们在做决策时,其判断会过度地受到最初接触到的信息(即“锚点”)的影响。在舆情事件中,第一篇引爆舆论的报道或爆料,会为整个事件的性质和公众的情绪定下“锚点”。即使后续出现反转或澄清信息,公众的看法也很难完全从这个“第一印象”中摆脱出来,只会在其基础上进行不充分的“调整”。
情感启发:
人们的判断和决策,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其当下情绪状态(喜欢、厌恶、恐惧、愤怒)的影响,而非纯粹的理性分析。对于一个引发强烈负面情绪的事件,公众会倾向于高估其风险,并支持最严厉的惩罚措施。此时,情绪本身就成了一种“便捷”的判断依据,即“我对此感到愤怒,所以这一定是极其错误的”。
公众普遍依赖“便捷式思维”的现实,对政府的舆情引导和公共沟通工作构成了深刻的挑战,也提供了重要的启示。
第一,必须抢占“第一锚点”,塑造良性“第一印象”。
既然公众的判断会严重受到“锚定效应”的影响,那么在舆情发生的“黄金时间”内,官方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发布权威信息,主动设置一个客观、中立、负责任的“第一锚点”。要用清晰的事实和坦诚的态度,去占据公众认知的第一落点,最大限度地避免让谣言或片面之词成为主导舆论的“初始锚点”。
第二,舆情工作要善于运用“具象化”和“故事化”的表达。
要对抗因“可得性启发”而产生的负面认知,最有效的方式不是摆数据、讲道理,而是提供同样生动、具体、易于记忆的正面案例。要善于将抽象的政策、宏观的成就,转化为一个个有血有肉的、能够引发情感共鸣的个体故事。一个鲜活的正面典型,是冲刷负面刻板印象最有力的“清洁剂”。
第三,危机沟通必须优先处理“情感”,而非“事实”。
当公众处于由“情感启发”主导的愤怒或恐慌状态时,任何纯粹理性的、不带情感的解释,都难以被接收。有效的危机沟通,必须首先承认和回应公众的情绪(“我们对逝者表示沉痛哀悼,对大家的担忧感同身受”),先进行情感上的“降温”和“连接”,然后再逐步导入事实和逻辑的沟通轨道。
第四,要主动打破负面的“代表性”联想。
当一个负面个案发生后,要预见到公众会通过“代表性启发”,将其从“一个个体”的问题,泛化为“一个群体”的问题。因此,在处置个案的同时,必须主动、及时地提供更宏观、更全面的背景信息,通过展示大多数同类群体(如绝大多数医生、教师)的正面形象和客观数据,来主动“切割”个案与群体之间的负面联想,防止“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”的舆论效应。
舆情工作在很大程度上,是一场与公众“便捷式思维”进行博弈、沟通的科学与艺术。只有深刻理解其内在规律,并以更符合人类认知习惯的方式进行传播,才能真正做到入耳、入脑、入心。